作者:汪东福
天才蒙蒙亮,七十多岁的老母亲就已经在屋后的菜园里忙开了。
这个季节,母亲的菜园里种满了各色蔬菜,犹如小超市,琳琅满目,五彩缤纷。
这片菜园有好几百平方米。这里曾是畜牧场,后来日渐衰落。上世纪九十年代初,我的父母通过竞价从村集体手中取得了这里的土地使用权,后来造了房子,房子后面的空地,便做了菜园。双休日回老家,我有事没事就往菜园里跑,东瞅瞅,西看看,有时还帮父亲搭把手。
说起来,老母亲是半个农民。上世纪六十年代,母亲是村里第一个走出大山的女初中生、女高中生。因为外公外婆比较开明,加上家境还算富裕,母亲从小丰衣足食,从村小学一路读到开化中学。在学校里,母亲是活跃分子,也是优秀学生。班主任特别赏识这个个子不高、扎着两根小辫子的姑娘,让她当了班长。母亲尤其喜欢写作文、唱歌,她写的作文老师经常当范文在课堂上朗读,课余时间,她悦耳的歌声让同学们听得忘记了吃饭。
1967年夏天,念完高二的母亲带着遗憾,依依不舍地离开了校园,回到村里。乡校校长得知母亲闲在家,便找上了门,做思想工作,动员她去几公里外偏僻的黄家坪教书。黄家坪在海拔六百余米的山上,条件艰苦,母亲没有退缩,而是踌躇满志,她希望能在教师这个岗位上真正干出点成绩来。然而,次年母亲就因故辞掉了工作回到村里,结婚、生子,参加生产队劳动。后来村里办幼儿园,村干部首先想到了文化程度比较高的她,母亲又当起了“孩子王”,由于表现突出还入了党,被选为村妇女主任,一干就是几十年。
分家后,爷爷奶奶分给我的父母几块菜地,散落在好几个地方。父亲干完农活之余,经常忙碌于菜地,种点应季蔬菜,有时也在地边种点瓜果,母亲则帮忙打打下手,铲铲草、浇浇水、施施肥。在这方面,母亲始终是“配角”,至于育菜秧、治虫,母亲从没干过。
七年前的那个盛夏,父亲因病去世,母亲便接过“衣钵”,打理这片菜园。每天只要有空,母亲的身影就会出现在菜园里,拔草、施肥、培土。为了提高蔬菜的质量和产量,她向左邻右舍讨教,学会了育菜秧。
盛夏季节,菜园里万紫千红。最引人瞩目的是那垄辣椒,枝枝叶叶紧挨交错,红辣椒、青辣椒从枝叶中纷然垂下,好像翡翠一般,煞是漂亮。母亲不太吃辣椒,但她喜欢种辣椒,因为她有一个喜欢吃辣的儿子。母亲经常往我家跑,每次都提着整塑料袋的辣椒,有时不方便进城,她便将蔬菜托中巴车司机捎给我。
菜地是舞台,母亲就像一个多才多艺的演员, 吹拉弹唱皆会,任由她精彩演出。吃不完的红辣椒,母亲便晒作辣椒干,或者剁碎,掺入适量的食盐搅匀,装在瓶瓶罐罐里,三五日便成了美味的下饭菜,也可以当配角,成为其他菜肴的调料。
豇豆、黄瓜、苦瓜之类蔬菜需要搭架,母亲就用小杉木整整齐齐地搭在菜地里。成架的豇豆,青绿色的叶子在茎蔓上错落着。豇豆的嫩荚一长条一长条挂下来,淡紫色的花瓣点缀其间。黄瓜花东一朵,西一朵,看上去有点“门前冷落鞍马稀”,瓜藤上吊着几根带着毛刺的小黄瓜,虽然娇小,但已经勾起了人们品尝的念头。小时候,老屋的附近有大片大片的菜地,每到夏天,我经常约几个小伙伴,趁大人不在的时候,溜进别人家的菜园偷黄瓜吃。有一次被发现了,我挨了父母一顿打,屁股都被打肿了。
蔬菜种得多了,吃不完,母亲就摘些送给邻居和村上的亲戚。乡亲们夸母亲的菜种得好,每每这时,母亲的脸上便笑开了花,那笑容真像菜地里的南瓜花、豇豆花、黄瓜花,灿烂无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