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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5年12月25日

所谓“熬”,从来都是外人的感慨

本报记者 万靖

图为普若岗日冰川一侧的山脉。本报记者 万靖 摄

今天,我们在羌塘国家公园候选区双湖县管辖区开展巡护工作。

他们说这里是“人类生理极限试验场”。来之前,我对着查阅到的数字琢磨:海拔5000米以上,每年8级以上大风超过200天,最低气温低至零下36摄氏度……直到此刻,坐在电脑前,太阳穴随着脉搏突突地跳,我吞下了进入双湖区域的第二颗止痛药,才明白,这些数字是多么苍白。

从双湖县城往北出发,前往普若岗日冰川的80公里土路,足足行驶了两个半小时。

“普若岗日冰川被誉为世界第三极冰原,2021年监测面积约389平方公里,是周边河流湖泊的核心补给水源。这里冰川、湖泊与砂石共存,周边常年栖息着藏羚羊、野牦牛、藏野驴等成群野生动物。”随着毛世平的介绍,大家纷纷凑近,伸手轻触冰川的肌理,观察冰层中封存的“时光纹路”,感受着大自然的磅礴与神奇。

可这份震撼,是用身体挑战换来的。关车门竟要两个女生合力才能锁紧。风不是一个方向吹来,而是从四面八方怒吼着拍打而来,裹挟着沙粒与冰粒子,抽在裸露在外的肌肤上,尖锐地疼。

“果然,见极致的景致,必经非常的磨难。”同行有人忍不住感叹。“这还不算最苦。”双湖县自然资源和林业草原局工作人员多吉顿珠接过话,“从县城到这儿好歹有规整土路,能开车抵达。普若岗日冰川最北端90公里处,还有个古鲁当玛管护站,海拔5200多米,那边只有野路,条件更艰苦。”

古鲁当玛,那会是怎样的地方?我默念着这个名字,走向一旁皮肤黝黑的古鲁当玛管护站站长哈其。

古鲁当玛,是2015年西藏自治区人民政府为保护羌塘国家级自然保护区普若岗日冰川及野生动物资源,而设立的全区76个专业管护站之一。“我们这里,最多只有一个月夏季,白天气温高的时候能到10摄氏度左右,可这也是麻烦事。”哈其笑着说,巡护区域多是高寒沼泽湿地,气温一高冰面消融,车子特别容易陷进去,就只好在必经之路上铺大石头,勉强造出一条简易路。

而剩下的11个月,几乎与风雪为伴。“春冬两季,河水全冻住了,得去古鲁当玛河源头凿冰取水。”他描述的场景,透着刺骨的寒意:车子只能停在积雪路面,冰层太滑,还要徒步十几分钟走到河心,凿冰、取水、运回,一趟水取下来,要花一个多小时。

生活有着具体的苦,而守护则有着更动人的细节。

每年四五月,藏羚羊迁徙产崽会经过管护站附近的古鲁当玛河,彼时河面冰封,光滑难行,往年还发生过藏羚羊徘徊不前,被狼群攻击的事。于是铺沙子成了管护站“春天”最重要的仪式。

“它们很聪明,纪律严明。公羊会先来探路,我们一看到,就去它们要经过的冰面上铺好沙子。等大部队到了,就能顺利通过。”哈其顿了顿,眼里有光,“更有趣的是,公羊会把去年生的小羊羔往回赶,不让它们跟着迁徙。这些小羊羔,就留在我们这片区域了。晚上为了躲狼,它们会在离我们管护站很近的地方休息。”

古鲁当玛管护站共有15名管护员,分成两队轮换值守,一月一换。

他们怎么吃,吃什么?是此刻我关心的内容。

哈其说道,月初、月中到县城购买一次物资,多是耐储存的肉、面、米,少量萝卜、白菜。食谱简单到几乎固定:捞出煮熟的肉,再把米倒进肉汤里熬成粥;或者先炒肉,再加水煮面片。

我问哈其,离家这么远,条件这么苦,是怎么“熬”过来的。

他愣了愣,随即笑着摇头:“我们不觉得是‘熬’。在这里的生活、工作都是很平常的日子,大家也爱这些动物。前两年,我拍的野牦牛视频,还拿了那曲市摄影比赛二等奖;去年,我们站被评为双湖县优秀管护站。这些,都是因为我们对这片土地有感情。”

夕阳西下,余晖洒在普若岗日冰川上,泛着刺眼的光。看着荒原上自在奔走的生灵,我们忽然懂得,在这片海拔5000米以上的土地上,所谓“熬”,从来都是外人的感慨;对哈其和所有管护员而言,守护这片土地与生灵,是责任,是热爱,更是刻进血脉里的“平常”。

12月24日凌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