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报记者 万靖
从那曲市尼玛县荣玛管护站向东,前往双湖县,车轮下是无尽的荒原,大地呈现出一种被时间遗忘的萧瑟。天地间仿佛只剩下苍黄与灰褐,直到视野尽头一缕炊烟出现。
“即将到达尼玛县觉木管护站,大家准备下车,交流工作,歇歇脚。”对讲机里传来的话语断断续续,心里瞬间涌上踏实的安全感和暖意,还有莫名对这片土地守护者的敬意。
一走进管护站院子,就见三只小藏羚羊正悠闲踱步。这座管护站,是巡护员们的灯塔,也是野生动物的庇护所。
“它们刚回来喝水吃草,比你们早到了十分钟。”管护员次仁拉加笑着迎上来。他是个英俊的藏族汉子,五官深邃,鼻梁挺拔,皮肤被高原的阳光和风打磨成古铜色。
次仁拉加的话瞬间勾起我的好奇,决定探寻守护者与羌塘生灵不为人知的温情故事,就从这三只常“回家”的小藏羚羊说起。
今年6月藏羚羊产仔期,管护队员巡护时发现了7只刚出生便与母羊走散的小藏羚羊,于是小心翼翼带回管护站悉心照料。一个多月后,小藏羚羊们顺利回归种群,可它们却“念情”,隔三岔五就回管护站院子里转转,“探望”管护队员,成了这里的“常客”。
“救助的小藏羚羊很亲近人,成年藏羚羊就有戒备心了。”次仁拉加说,这个月初,队员们巡护时发现一只后背渗血的藏羚羊。“刚救回来时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带回管护站救治过程中,虚弱的藏羚羊还顶伤了队员的手。大家言语里没有抱怨,只有心疼。一周后,伤口愈合、体力恢复的藏羚羊顺利回归种群。
“最温顺的要数岩羊。”次仁拉加回忆道,2019年冬天,巡护队员发现三只岩羊在原地打转,见人靠近也不躲闪,走近时才发现它们的眼睛在出血,很痛苦。队员们便将岩羊带回管护站,一照顾就是3个月。
救助野生动物是管护站工作的日常。那曲市林业和草原局每年都会组织救助培训,次仁拉加已经参加了五六次,基本的紧急救治都能应对。
管护站里有人与动物之间的温情,更有惊心动魄的考验。今年8月的一天,凌晨两点,离管护区10公里的放牧点传来急电,称羊圈里闯进了雪豹。6名队员连夜赶去,耗时3小时安全捕获雪豹,全程没让雪豹受一点伤,可一名队员却被抓伤。第二天一早,大家又驱车100多公里,将雪豹带到远离放牧点的荒原放生。
无人区巡护,险象环生是常态。次仁拉加谈起2018年夏天的经历,至今记忆犹新。那天下午两点,他和一名队员驾车巡护至觉姆山附近,车辆不慎陷进沼泽。因无处找大石头铺垫发力,两个多小时的自救反倒使车子陷得更深,只得徒步50公里到有车的牧民家求援。
“那天出门急,以为能顺利打个来回,就没带食物,所以我们一路渴了就喝河水,饿了就忍着。”次仁拉加语气平淡,像是在讲别人的故事,“天黑后绕行猛兽出没区,还在心里默默祈求好运。凌晨3点才抵达牧民家,那晚的酥油茶与风干牛肉,是我尝过最香的味道!”
可能有人会问,在这荒无人烟的地方坚守,会不会孤独、无聊?“没有精神寄托才会孤独。”次仁拉加笑着摇头,“我们的心思全在野生动物身上。它们平安,我们就心安。”如果看不到野生动物,队员们就会心慌。
今年11月,队员们发觉管护站附近的藏羚羊数量骤减,强烈的不安攥住了所有人的心。对藏羚羊群的惦念,沉甸甸压在每个人心头。大家立刻驱车向东20多公里到唐格区域查看,种群数量并未增多,又马不停蹄赶往离管护站近30公里的查隆山区域,直到看见成群藏羚羊在这里安然栖息,大家悬着的心才彻底放下。次仁拉加说:“就是会这样,突然心慌,一定要亲眼看到它们好好的。”
管护站海拔约4900米,年均气温在零摄氏度以下,但吃得饱、住得暖。每间房都有牛粪炉,我们一起喝茶聊天的大房子,炉火几乎终日不灭。他们救助的动物也过得很好——今年6月以来,根据管护站的救助记录,尼玛县林业和草原局每月提供20箱纯牛奶,专用于喂养野生动物幼崽。
荒原无言,守护有声。2015年起,西藏在羌塘建成73个管护站、配备780名管护员,实现生态保护规范化。其中,那曲市片区36个管护站、390名管护员。
夕阳染黄羌塘草原,三只小藏羚羊仍在院内踱步,远处生灵悠然栖息。告别管护站再入无人区,心底已无荒凉。在这里,总有身影在坚守,总有心安带来坚实力量。
12月23日凌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