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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5年11月12日

拉萨的一扇窗

达娃央金

春天,到单位开启工作。办公室不大,但有一面敞亮的落地窗。那段日子,我常立窗前,静静地向外望——蓝的天,白的云,绿的山,灰的楼,还有看不见却听得清的鸟鸣,都被那方窗框妥帖地收纳其中。

天空离我很近,近得仿佛纵身一跃就能融入那片湛蓝。天空又一定很深,深得足以盛放人间所有的悲喜。拉萨是名副其实的日光城,一年有近300天,天空不带一丝云、蓝得纯粹。拉萨的蓝天拍不出、画不出,它只适合烙印在心上,一阖眼,便是整片澄澈。

这里的云,向来不甘寂寞,最喜四处走着逛着,如藏羚羊奔跑在藏北草原。它们瞬息万变,人间有的形状,它们一转身便幻化出来,教人分不清是谁在临摹谁。拉萨极少阴天,即便有云,也多是淡灰色的,一块块的,总遮不住背后跃跃欲出的蓝底。拉萨的蓝天和白云相依相偎,像一对神仙眷侣。生活在这里的人,时常会有进入仙境的错觉。

站在窗前,如同面对一幅巨画。云霭缠绕山峦,山又挽着云。拉萨的夜雨也极有韵味,淅淅沥沥伴人入梦。待晨曦初露,悄然离去,只留薄云系半山,如古格宣舞中姑娘遮面的脸帘。

云的下缘,连着起伏的山峦线。最先抓住视线的是三座高山,一座比一座高,错位望向我。而我窗前最近的这座山,东西横卧,通体只在短暂的夏季透出隐约的绿意,像披上一层若有若无的青色薄绒,之后便复归坚定朴拙的灰褐色。天晴时,三座山是淡绿的;云过时,中间一座转成墨色,最远的则变成灰青。山间有弯曲小路,仿佛一条细细的羊毛线飘落——或许是建塔人走出来的,也可能是村民上山挂经幡踏出来的。

闲暇时,我也喜欢一个人,守着八廓街里的一扇窗。那里的建筑和人们,仿佛一面澄明的镜子,使我更加看清自己。我不知有多少人同我一样,喜欢看一扇窗外的风景,还看出满心的幸福来。而当我将目光投向更远处,顺山势往下,顿珠金融城依山成形,玻璃幕墙倒映流云,为这幅画添上最现代的一笔。它与布达拉宫隔水相望,进行着一场跨越时空的对话。它也在窗的那头与我对视,仿佛能从我眼中,读懂我们对传统与现代的拥抱。拉萨的传统与时尚就像蓝天和白云,在一颦一眸间,丝滑相容,不着痕迹。

而这一切,最终都倒映在窗前那条蜿蜒的拉萨河里。

“吉曲河”(即“拉萨河”)顾名思义,是快乐的水、幸福的水。直到今天,“吉曲”这个名字仍活在茶馆、饭店、小区的招牌上,活在人们的念想里。我常去八廓街边的吉曲饭店,在果树下与友人闲坐闲聊,阳光碎碎地跌进甜茶碗,服务员的藏装裙摆,在海棠花边拂过,绘出吉曲河一样的褶皱。

窗下的马路上,车流不息,一辆接一辆滑过。偶尔在我打开窗户时,几声轻微的喇叭声穿透玻璃,漫进屋里。从这扇窗看出去,同一段拉萨河竟展现出不同的姿态。3号闸桥拦出开阔的人工湖,一片碧绿平湖,水鸟盘旋;而下游清浅,支流如辫,四散铺展——是拉萨河独有的辫状水系。

每次隔窗望河,都像与一位智慧老者对望。河上的桥如光,照亮时间的回溯。1951年秋,十八军先遣支队抵达拉萨香嘎渡口,在河滩整装宿营,翌日乘牛皮船进入拉萨。那时,在广阔的拉萨河上,木船和牛皮船是仅有的交通工具。如今大桥飞架,天堑变通途。前阵子,自治区首届端午牛皮船(龙舟)赛在这河上举行,传统牛皮船带着遥远的故事,赶赴一场与龙舟的千年之约。

秋日,我告别这扇窗。走上街头,迎面鲜花彩旗,处处喜庆祥和。那扇窗里的画,在我每一步前行中愈发恢宏生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