舅舅,是一个温馨而又可亲的称谓。但成为50多个孩子的舅舅,却是我万万没有想到的。那份温暖和甜蜜,至今都让我心醉,虽然叫我舅舅的孩子们早已不知身在何方。
那是1997年的春夏之交,一个阳光明媚的下午。驻藏某部抽调了16名军事素质过硬的士兵,到共建单位拉萨市师范附小搞军训,当校外辅导员。我作为其中的一员欣然前往。当我们进入校园的时候,刚好碰上学生下课,孩子们像开闸的洪水,欢呼雀跃着从各个教室奔涌出来,操场上一下子便炸开了锅,好不热闹。
我担任三(3)班的辅导员,全班有50多名学生。班主任是一位个子高挑、系着马尾巴、一脸阳光的女老师。
军训开始了,我们每人负责一个班,第一课时的主要内容是训练学生立正、向右看齐、左转右转等动作。
下午时分,阳光倾泻下来,小朋友们胸前的红领巾显得格外鲜艳,一张张红中带黑的小脸宛如一朵朵盛开的格桑花,操场边,一排排白杨整齐地挺立着,泛着白光的叶子在微风中轻轻摇摆……眼前的一切令人陶醉。
训练紧张地进行着,我一边讲解示范,一边做动作,看到学生动作不规范的地方,及时进行纠正。孩子们做得很认真,接受能力很强,几遍下来,已经像模像样了。
训练间隙,孩子们吵着闹着要我讲部队的新鲜事,不知不觉中,收队的哨音响了。
班主任来到队列面前,孩子们一个个笑靥如花。
“同学们,我们的校外辅导员好不好?”
“好!”
“欢迎他下次再来为我们军训要不要?”
“要!”
我在掌声中敬礼、转身、跑步离开,不知不觉中,眼睛湿润了。
后来,我又去师范附小军训过两次,都是回原来的班,了解到班主任叫叶海缨,性格开朗活泼,如小说《射雕英雄传》里的黄蓉姑娘。同时,认识了很多同学,有边巴、央金、卓玛等。
在归队两个月后的一天,我接到叶老师的电话,她说孩子们想我了,希望我能参加她们班里组织的野炊活动。
那是一个周末,刚下过一场雨,空气清新而润泽。我到达三(3)班教室时,不到9点。当人员全部到齐后,叶老师站上了讲台,用手捋了捋额边的秀发,微笑着说:“同学们,今天我们去野炊,很高兴请来了大家都喜爱的校外辅导员,下面,欢迎他讲话。”教室里随即响起孩子们“噼里啪啦”的掌声。
我正了正军帽,快步走上了讲台,看着一双双纯真无邪的眼睛,清了清嗓子:“同学们,很高兴能参加你们的活动,你们是祖国的未来。西藏和平解放以来,人民解放军在雪域高原守卫边疆,奉献了青春和热血,甚至生命。所以,同学们一定要珍惜今天来之不易的幸福生活,努力学习、全面发展,长大后建设好自己的家乡!”
掌声再次响起。
“同学们,我们的辅导员讲得太好了!大家要记住啊。”叶老师微笑着看了我一眼,转身面向大家,继续道:“今天我们去野炊,还记得课余时间该喊我什么吗?”
“妈妈,妈妈!”教室里异口同声。我惊呆了,为她们师生之间浓浓的亲情而感动。要知道,叶海缨老师当时才20多岁,还没谈对象呢。
“好,没错。那你们把辅导员叫什么?”
“叔叔!”好多同学站起来回答。
“不对,”叶老师狡黠地眨了眨眼睛,长长的睫毛上下闪动,“他是我哥哥,你们该叫什么呢?”
“那就叫舅舅,对,舅舅,舅舅!”一个高个子男生抢先回答,同学们也跟着叫开了。我一下子懵了,我什么时候成为她哥哥了?现在居然毫无征兆地成了50多个孩子的舅舅。幸福来得太快太突然,一股热流涌上心头,在全身奔涌翻滚,眼睛潮潮的,一时竟接不上话来。
野炊地点选择在了离学校不远的小树林里。树林里,清风徐徐,几只小鸟在枝头婉转鸣唱,古老的藏柳随风摇摆。我们选择了一块开阔的平地,围成一个大圆圈,中间让出一块空地,开始了最开心的活动环节—露天演出。
孩子们自编自演的节目丰富多彩。有边巴的独唱《圣地拉萨》,有央金、卓玛的舞蹈《月光下的凤尾竹》等。普布次仁把小笑话《贪嘴的乌鸦》讲得惟妙惟肖,惹得小伙伴们笑声阵阵。最吸引人的是叶老师跳的拉丁舞,轻扭腰肢、前后左右,扬手转胯之间,把现场气氛推向了高潮。孩子们拍着手,跟着节奏哼唱、喝彩。那是我近距离见过的最好看的舞蹈,那是人与音乐、人与环境最完美的融合。
叶老师在表演完毕后,随即掏出花手绢擦了擦腮边的汗水,扭头看了我一眼,大声说:“同学们,我们表演完了,该谁啊?”
“轮到舅舅了,舅舅来一个,舅舅来一个!”孩子们齐声大喊。
我摘下军帽放好,一步跨进圈子,双手抱拳:“好,那我就表演两套拳术。”同学们一听,高兴得呐喊起来。
准备格斗,弹踢穿喉,马步横打……军体拳第一套打下来,场上已响起热烈的掌声。我兴犹未尽,又打了一套捕俘拳和匕首操,左刺、转身、下劈、勾踢,看得同学们欢声雷动,“哇哇”地叫个不停。叶老师也兴奋地向我竖起大拇指。
互动完毕,空地上铺上毯子,同学们拿出食品,100多种不同的菜品组成了一桌最别致的“藏汉全席”,有卤菜、炒菜、饺子、糕点、饮料等。叶老师下令“开始”,孩子们一阵欢呼后,叉、筷、杯、碟上下翻飞,争着把从自家带来的美食推荐给老师和同学。我嘴里吃着、手里拿着,应接不暇。
美好的时光总是让人留恋的,一年后,我带着家人去探望那些叫我舅舅的孩子们,他(她)们的个子明显长高了。再后来,我复员离开了西藏,离开了那片让我魂牵梦萦的地方,与孩子们再相见,就只能在梦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