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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年07月09日

雨夜书香盈

木 兰

          总是隔三岔五地下雨,春季的很多时候都是泡在雨水里的,发出阴冷的气味。每入夜,习惯拧开那盏橘色的台灯,把整个身体陷进橘色斜纹的布沙发里,双脚便极为自然舒适地伸进了暖烘烘、热乎乎的火箱。

火箱是木头和竹片的组装品,特大加长,宽一米八,长两米,火箱这个好物件仅见于湘楚大地。铺在箱底的全是细细密密的篾片,经过火的一番细致烘烤,竹的清香在空气里氤氲。用以覆盖的火箱被子盛开着大片大片黄色的雏菊,困倦时可以拥着朵朵雏菊,闻着淡淡竹香在火箱里美美地睡上一觉。其实再好的睡梦总是会醒来的,醒时喜欢坐在这样的宁馨里,听着稀稀疏疏的雨敲打着白色塑钢的窗沿,捧起一本书,开始一段长长的旅程,没有起止,旅程的这端可能始于浩渺的太古,那端又可能绵绵无尽于未来。

尽管熟知“胸无城府人如玉,腹有诗书气自华”,遗憾却不是“嗜书如命”的那一类,读书一直存在很大的随意性,全无统一的规律和定力可寻。只有真正感觉到“枕上诗篇闲处好”时,才会看到“门前风景雨来佳”,心甘情愿捧来读个三天五夜直至天昏地暗。但印象里只有雨夜奋读才能使读书的心更沉寂、栖息在书页里的身心呼吸得更均匀,思绪也会随着书页的翻动而潜入得更深彻。

高中时喜欢独自一个人坐在图书馆里看书,下雨的时候,雨伞撑开着放在图书馆的一角,伞沿缓缓滴下的水珠晶莹透彻,好像那时透明清纯的心。静静地坐在图书馆里,闻着从那一排排书架暗暗散发的书香,身心感到超常地熨帖。于是暗暗萌生开书店的念头,想着以后的某年自己着一身杏色的衣裙,额前一排齐整的刘海,梳着两条乌黑的大辫子,忙碌的身影穿梭于厚朴的书堆,大辫子上的两只蝴蝶结便在书页上甩啊甩。每每想到此,年少的我便会躲在被窝里乐得笑出了声。

曾于一篇文章中看到女作家桂芩的一段话:“我最羡慕的职业是穿一身蓝布褂,灰朴朴地无声地游走在古旧的书橱甬道之间,一辈子做一个默默无闻的图书管理员,那是多么有福的事情呵,直到有一天,老死在那儿连游魂也氤氲着古章典籍灰朴朴的寒香,或者就地托生成一本静默无言的书。”相比她们这些爱书读书人,爱书不及其深,读书不及其多,却分明地感到自己的气息需得由书来氲氤更芳香,自己的肌肤需得由书来滋润才光泽。

记忆犹新的还有寒冷的冬夜里,窗外沙沙地下着雨或是扑簌簌下着雪,父亲在屋子中央生起一炉温暖的炭火,搬来方桌架在火炉之上,极像一座方方正正散着微光和暖意的小桥。为了避免弄脏衣袖,我在方桌上铺垫一层薄薄的报纸,随后摊开书本,就着通红的炉火读着让自己入神的文字,经常拿起毛笔练一练毛笔字。父亲则在旁边翻阅着文萃报、参考消息、人民日报等,或是打开他的笔记本,一丝不苟地记录着工作中和生活中的点点滴滴,母亲呢就安心享受着这温暖,在灯下灵巧地针线飞舞衲着我们的布鞋。炭火火势恰好,铺垫在桌上的报纸和摆放在方桌上的书本被炉火烘得暖暖的,发出淡淡的墨香,糅合着夜的宁馨,方桌是少年时父亲为我架设的通往知识的桥梁,那些文字便如此轻而易举地携着这清香温暖地印入了少年的心扉。

林语堂说:“在风雪之夜,靠炉围坐,佳茗一壶,淡巴菰一盒,哲学经典诗文,史籍十数本横陈于沙发之上,然后随意所之,取而读之,这才得了读书的兴味。”我们没有佳茗,也没有淡巴菰的香烟,仅有炉火,但“围炉向火好勤读”的轻松和惬意却也领悟得淋漓尽致。

夜,使人静谧,雨,使人专注,此时的天上人间,除了雨声的淋沥,一切的喧嚣都销匿在了浓浓的雨雾里。读《左传》,在浩瀚的历史诗篇里见曹刿、烛之武等志士的机智勇敢、深明大义、不卑不亢;乐府的古朴典雅里见罗敷女的美丽聪慧,唐诗的清朗俊逸里见李白的狂放不羁、杜甫的沧桑满怀,宋词的纤细柔婉里见李清照的帘卷西风,人比黄花瘦。原先喧闹的世界安静到只剩下一盏灯,一炉火,一个人,行走在平平仄仄的文字里,想象孤注一掷却异常美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