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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年06月25日

母亲的歌声

悦君

          母亲一生爱唱歌。

在我记事的时候,就经常听母亲唱歌。她做饭的时候、种地的时候、打扫院子的时候、洗衣服的时候,反正只要有时间,就会唱歌。“泉水叮咚,泉水啊泉水,你要到哪里去……”“十五的月亮,照在家乡照在边关……”我是听着母亲的歌长大的,以至于我错误地认为,母亲没有烦恼,始终是一个开朗豁达的人。

1997年到西藏上学和工作后,我很少回家,在家的时间越来越少,也就很少听母亲唱歌了。

2007年,儿子出生后,一到晚上就十分精神,而且不停地哭,一家人毫无办法。母亲又搬出了她的老本行,开始唱歌。奇怪的是,母亲一唱歌,儿子瞬间不哭了,而且好奇地盯着他的奶奶,不知道是在静静地欣赏,还是有一肚子好奇要问奶奶。母亲出去的时候,儿子又哭了起来,我学着母亲的样子唱歌,刚开始还能蒙混过关一阵子,过了一会儿,他似乎发现我是个“冒牌货”,哭得更大声了,是在抗议还是愤怒,我也不知道,最后母亲只能亲自上阵。

儿子长大后到西藏上学,母亲来帮我带孩子,我又能听到她的歌声了。在我们单位的院子里,经常是母亲骑着自行车,后面驮着儿子,两个人高兴地唱着当下最流行的藏歌“长长的头发、黑黑的眼睛,好像在什么地方见过你!”惹得同事们羡慕。

2020年,我把儿子送到广东中山上学后,在家里停留了一段时间,和母亲一起摘菊花、掰玉米。偶尔还能听到母亲唱熟悉的老歌。看着母亲已经略显衰老、弯着腰劳动的背影,回忆着母亲年轻时的样子,她在歌声中从黑发走到了白发,在岁月中遭受了委屈、辛酸甚至愤怒和悲哀,但快乐似乎一直在她的身边。

两个月后,母亲被确诊为小细胞肺癌,因为体内钠太低,一度出现神志不清等状况。一个多月的时间里,我和妹妹陪着母亲辗转于陕西省各个医院之间。母亲隐隐约约地知道了她的病情,内心的痛苦、不甘和恐惧可想而知。我也尽量让母亲开心,和她一起回忆我们一家人的幸福时光,聊聊村子里的一些人和一些事。

那天,在医院等候做检查的时间里,母亲坚持要住最便宜的宾馆。我和母亲一个人躺在一张床上,又开始聊天南海北,尽量不让她闲下来,我说:“妈,你给我唱歌吧?”母亲没有拒绝,唱起了《妈妈的吻》。“吻干我脸上的泪花,温暖我那幼小的心……”唱着唱着,她想起了外婆,开始哭了起来。我安慰着母亲,过了好一会儿,她擦干了眼泪,坚定地说:“人都有一死,妈不怕,你们别浪费钱了!”

在抗癌的两年半时间里,我经常和母亲视频聊天,有时候母亲会给我唱歌,有时候还让妹妹帮她录视频,发给我。我大多时候夸她“宝刀不老”,有时候也勉励她要与时俱进,多学一些新歌。她经常笑着说:“新歌没有什么味道,我还是喜欢老歌,妈也喜欢你写的歌,晚上睡不着的时候,经常听着你的歌就睡着了。”

母亲弥留之际,有一次,我让母亲给我唱歌。也许是因为太疼痛,也许是她没有力气,她这一辈子唯一一次拒绝了我的请求。

马上就是母亲的周年忌日了,我经常梦见母亲还活着。一年来,我一夜一夜失眠,吃安眠药、深呼吸、数羊数到天亮,各种尝试,反而越来越清醒。最后,我戴上耳机,找到母亲唱歌的视频,静静地聆听,悄悄地进入了梦乡,仿佛还躺在妈妈的怀抱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