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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年06月11日

阿里,让我再看你一眼

常昱

         当送别的哈达挂在我的胸前时,我知道,我马上就要离开这个工作生活了三年的地方——阿里。

三年不漫长,也不短暂。回想起三年前七月进藏时,天依然如今天这般蓝,云依然如今天这般白,酥油茶依然如今天这般清香,哈达依然如今天这般飘逸,但我的心情却和来时大不一样。

看着援友们忙着整理行囊,拍照留念,告知家人归期,我的心头顿时涌起一片无边的孤寂。如从旧宅搬往新家的不舍,似上学离别母亲的难过。

这不是我每次头疼欲裂时盼着离开的地方吗?这不是我彻夜难眠苦熬天亮的地方吗?怎么在将要离开的时候,竟是如此的不舍?如此的眷恋?

透过宿舍的窗户,我看到雪山还是那样巍峨,蓝天还是那样洁净,白云依然喜欢变换着千姿万态。眼前的一切把我带入了浮想联翩的梦境,这懵懂的梦境幻化出我三年援藏工作生活的一幅幅图景。

这图景里,有我来援藏之前对西藏的那份神秘,有我被确定为援藏干部之后对西藏的那份向往,有我进藏途中被高原反应折磨时对西藏的那份敬畏,有我援藏期间工作生活点滴的那份回味。那是一个个熟悉的身影,一张张朴实的笑脸,那人,那事,那湖泊,那群山,始终印在我的脑海,闪现在我的眼前。即使有一天,时光褪去了红妆,我也不会忘记和大家在一起的一切。

这图景如同昨天,这图景似在眼前,这图景里饱含着我三年的苦辣酸甜。

最留恋的还是我对口援助的阿里地区外贸公司。

清晨,我迎着朝阳跨过狮泉河,踏上转经桥,看白云出岫、雾迷远山,开启美好的一天。傍晚,我身披晚霞从转经桥返回,看鸟雀归巢、日落西去,把一天的工作生活细细盘算。

不知不觉,我已走到外贸公司的大门口。已是下班黄昏时,单位厂院在落日余晖里显得空空荡荡,犹如我此刻的心情。

在这家集畜产品购销、羊绒制品销售、边境贸易为一体的综合性国有企业,我作为公司的一名副总经理,深知自己责任重大。当阿里粗犷豪放的怀抱为我张开双臂,让我的援藏初心情怀满满、力量满满。我用尽全身心力融入阿里,和当地的干部职工一样,想把一生交付给雪域高原,致力于企业成长。看到公司一次次化解危机、稳步发展,我有一种说不出的欣慰。

静静地环顾院子,我清晰地回想起独自前往甘南荒郊野岭的诺乐工厂为企业寻求转机的那份勇敢,想起带着石琼、卓玛辗转石家庄、西安、成都、云南跑市场的那份艰辛,想起带着妈妈一边看病一边考察羊绒市场谈合作的那份执着,想起和次多深入牧民家收购畜产品,和石珍维稳值班期间促膝长谈,和西洛、尼平参加藏博会做宣传、促销售,和公司阿佳琼姆们跳锅庄的那份欢喜。

在我快要离开院子的时候,值班室的灯亮了,我似乎又看到了曾经和大家一起加班加点工作的一幕幕场景。那是走村串户收羊毛的奔波,是大包小包装羊绒的忙乱,是点灯熬油出方案的专注。在这些场景中,我远远地看到了自己,那是一个拥有一腔热血又有点力不从心、拼尽全力又有点让人心疼的自己。

西桥头的阿里地区人民医院在夜幕下庄重而又神秘,我驻足于此又一次回味……

那时的拉萨,风也清,气也爽。因为浓厚的西藏情结,刚到高原,我就一头钻进了博物馆和图书馆,看历史、学藏语,晚上回酒店的路上淋了雨,半夜体温上升,这场突如其来的感冒使我“挺进”阿里的雄心壮志面临着严峻的考验。

七月的拉萨,凌晨四点的室外还是很冷,天,漆黑成一片。西藏大厦的客人都还在睡梦中,而我的援友们都已在酒店门口整装待发。屋里,领队和从阿里来接我们的领导以及随行的保健医生围着我,商量着我是否还具备继续去阿里的身体条件。张望窗外即将出发的援友,一束汽车灯光似乎给了我力量,我抽出体温计眼泪汪汪地恳求医生告诉领导,我的身体没有问题。就这样,我如愿以偿地上了阿里。虽然刚到阿里感冒升级成了肺水肿,住进了医院,但至今回想起这一切,那时我似乎从不懂得恐惧。或许,无知者无畏吧!

虽说当时不害怕,但之后回想起,我才明白在高原这个严峻的考官面前,人是何等的渺小。

短短三年,腿疼、胃病和几次晕厥让我不得不对原本不以为然的高原反应心存敬畏。高海拔气候给身体带来伤害的同时,我也对工作生活在这里的干部群众有了无比敬佩。他们有的来自全国各地,有的从小生长在这里,他们一个个舍小家、顾大家,克服高寒缺氧的气候环境,长期坚守在这里。他们中有的因为痛风发作一百米都难以行走,有的因为过度操劳导致心梗再也没醒来,有的因为长期野外工作紫外线暴晒使皮肤过敏,有的因为往返乘飞机颠簸剧烈一辈子恐惧飞行……现在,国家实行对口援藏政策,“组团式”医疗援助让这个原本不如内地县级医院医疗水平的地级医院有了今天的“三乙”标准。三年,这里相继来了三批“组团式”医疗援藏队伍,也正是这支队伍,使群众的健康得到保障。

一辆熟悉的越野车从我身边开过,车里的欢声笑语渐行渐远,我又一次想起和同事们一起下乡的日子。

在90公里外的典角村二组,我最牵挂的还是嘎玛次仁老人,他也是我下乡时的第一个走访对象。他以一名党员的名义,以一个家族的名义,寂寞守边二十年,以一个家族的小人物演绎了半个世纪的大故事。至今,我还清楚地记得上次离开老人时,80多岁的嘎玛次仁拉着我的手,指着胸前闪耀的党徽说:“我还想去守边巡逻,只是身体不行了,眼睛看不清了。”阿里的苦,守边的难,嘎玛次仁比谁都清楚。今夜,我好像又站在了中印边境飘扬的五星红旗下,仿佛看到了典角示范村整齐精致的藏式民居,不由感叹祖国强大才是对一个国家公民最大的保障。而这种安全感与自豪感又是多少像嘎玛次仁和边防军人那样的守边人爬冰卧雪、昼巡夜伏换来的。

无数个下乡途中,我和同事们迎着戈壁飞沙一天又一天,踏过荒漠碎石一遍又一遍。方圆1.7万多平方公里,有时我们连续一周每天近500公里沿着森格藏布和噶尔藏布在跑,晴雨变换、干燥缺氧、物资匮乏、路途难测,一切都变得越来越平常!

三年援藏生涯就这样满足了我在西藏的诗和远方。

阿里,如果有机会,我一定还会再来看你!

每一个离开阿里的人,都深信自己还会再回来!

(作者系陕西省第八批援藏干部)